一向大旱,夏播也就成了大难题。农人们日也盼夜亦想,什么时候能降一场大雨呢?总算在眼巴巴的盼望里,迎来了一场降雨,虽说一场降雨还不能解决实际问题,但总算有了播种的希望。
就在这时,我听到了布谷鸟的鸣叫声。这季节精灵,我大概早已忘掉了他的存在,他却执着的唤醒我心底那一缕记忆。再熟悉不过的叫声,将我带进童年的岁月。那时日子虽然过得紧巴,但生态却十分好,整日眼前飞来飞去的鸟儿种类难以计数。最常见的是啄木鸟,老鹰,鹞子,还有一种红嘴灰羽毛、下着绿皮蛋,和啄木鸟形体差不多一样大小、叫做“念爪拉子”的鸟儿。老鹰最不甘寂寞,不时偷偷俯冲下来,对准树上鸟儿或者正在地上转悠的小鸡,看似很温柔的轻轻动作,顷刻间,小鸡就和老鹰一块儿消失在苍茫的天际间。
夏夜,叫声最多最执着的当是猫头鹰。猫头鹰仿佛只那么一个调儿“棒—杠!棒—杠!”……频率相当准确,分贝始终如一,如同一只鸣叫着的时钟,每隔三、五秒就报一下时一般准确,竟分秒不差。
早晨起来,就看见家门口那棵大核桃树下又一滩鲜血,那是猫头鹰呕心沥血的见证,也就为猫头鹰的悲伤而感动。祖母给我讲过的猫头鹰故事,随时就浮现在眼前:说是很远的过去,一个后母,为了整死前夫的儿子,就想了一个歹毒的阴招,这招儿在平常人看来也挺公平,毫无破绽:让自己的亲生儿子与前夫的儿子,哥儿俩一块去很远很远的山地去种麻籽,就是那用来搓成麻绳的大麻。
后母交给哥儿俩每人一袋麻籽,一袋不炒,另一袋炒熟;自然未炒过的麻籽,交给自己的亲生儿子。吩咐道:谁的麻籽出苗了才能回来,不出苗的永远也别回来!苍天有眼,那前夫的儿子有天保佑,在路上行走着,那麻籽竟鬼使神差般给调包了。自然那亲生儿子种下的麻籽,永远也不可能出苗。善良的哥哥懵在鼓里,就与那不谙事理的小弟弟等啊等,总是等不出苗来。就在这时,来了一只饿虎,一下子将那小弟弟叼跑了……
那发了疯的阴毒女人,就变成了一只猫头鹰,天天就叫着“棒—杠,模糊着着!亲的死了,蛮(非亲生子方言称蛮)的活着……”每天早晨核桃树下的一滩鲜血,应是那阴毒夫人吐下的忏悔鲜血……
就在这样时节,布谷鸟来了。“布谷—布谷——布谷”那一串串抑扬顿挫的叫声,给农人们下了适时播种的口头通知。于是家家户户都忙火起来,种谷的种谷,种糜子的种糜子,种高粱的种高粱,日子就在一天天的计数器里飞过。只是我们小孩,总分不清布谷鸟与那收麦时节的“算黄算割”是啥关系,往往为了布谷鸟就是“算黄算割”,争执得不可分交。
布谷鸟叫时很专注。总是忘不了绕着村子和人家的房前屋后,连续数天鸣叫,声音宏亮,了无半点拖沓!这时即使再懒惰的人,也不好意思在家静坐了。精神为之一振,是应该下地劳动了,是播种的时候了。
布谷鸟常常去田间地头检查工作。在劳作者的头顶,盘旋着,鸣叫着,甚至顺着犁沟如同飞机一般直直飞过。边飞边叫,那叫声也就消熔在朝阳的早晨,夕阳的余辉里。
蔚蓝色的天空,留下的是大自然尽职公民的声音。也是忠于职守,不忘使命的声音。天籁间也就演奏起一首美妙的乐章来。
这乐章,让我始终不忘那个生我养我的农村,我的拙文,我的思想,与故土总是脱离不了干系。那儿是中国社会的根本,那儿有我的根,更是全民的根。
不论何时何地,看到土地,就会想起布谷鸟。就会想起劳作耕耘的美德,就会想起如何才能保住仅有的脚下土地,让里面永远长出粗壮的谷穗,压弯了枝头、却依然挺着高贵头颅的高粱和糜子,而不是一望无际的林立高楼。
能听到布谷鸟适时鸣叫,该是多么惬意的生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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