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的4月4日是“旧坟”,那天从老家回来后,我写了《母爱齐天》,那是我网络文字的开始。今年的旧坟比去年来得早一天。周日我回家时,母亲便嘱咐我:“上坟时回来,给你爸送点钱去……”
很久以来,我都惊奇于母亲的记性。
在父亲活着时,两人吵吵闹闹了大半辈子,平日里全是数落父亲的不是,细小到某年某月某日,父亲为了一点针眼儿大的小事儿,两人也闹得不可开交,象小孩子一样……可在父亲死后,她的嘴里全是父亲的好,甚至于父亲在某年某月某日说过的一句“够良心”的话,她都记得清清楚楚。母亲今年已经走过了70多个年头,岁月把她曾经的黑发变成了丝丝的白,时间让那种叫皱纹东西爬满了她的脸,生活的变故让她的耳朵也近失聪,在她的世界里,无论父亲一辈子和她吵闹过多少回,可是他当年一句“够良心”的话,便让母亲至今铭记在心……
母亲的记性实在是好。比如生我那天的早上,鸡叫了几遍,“老爷儿”(太阳)几点露的头儿,生出来几斤几两;比如我一周零几天开始会走路;比如我第一句话说的是哪两个字;比如她的菜地什么时候下得种子,什么时候长出的芽芽儿,什么时候结出的“瓜蛋儿”;比如家里那五只鸡黑鸡哪天开始下第一个蛋,白鸡哪天下了个“双黄蛋”;比如她心爱的大黄猫哪天一下子逮过两只老鼠……去年冬天,我把母亲接到城里来小住,她因为习惯的问题,经常在我回到家时好象自顾自地说:“二十八那天来的,一晃都半个月了,下个月的二十三,是你二姐的生日……”,姐姐接她那天,她说,该走了,都住了四十三天了。”凡此种种,她都记得清清楚楚……
然而,母亲的记性也实在是有差的时候。她自己一个人在老家住,我回家去看时常给她放下点零花钱,嘱她一定要常到集上去转转,吃的用的,想买点什么就买点什么,她却总说想不起来。那年八月十五,我特意带回了一盒“大顺斋”的月饼,她竟放了一个多月,一开始,舍不得吃,说要给孙女儿留着,后来女儿没回去了,她说早忘了吃,结果打开看时,都长了绿毛……我带着假意嗔怪母亲时,她却只说了一句话,我哪有功夫儿惦记着吃它呀……
我知道,母亲其实是有功夫的,她怎么能没功夫呢?
母亲的功夫有一小半儿给了她的那五只鸡了,不然的话,哪只鸡哪天下的什么皮儿的鸡蛋、哪只鸡没“歇窝”一连气儿下了两个蛋、三个蛋,她怎么会知道得一清二楚!
母亲的功夫有一小半儿给了她的大黄猫了,不然的话,那小东西哪天捉了只多大老鼠、哪天逮了只小老鼠、哪天不想吃食了、哪天喝水不畅快了,她怎么能够如数家珍!
母亲的功夫有一小儿给了她的那些豆角秧秧和黄瓜蛋蛋了,不然的话,那些秧秧怎么会长得那么水灵,那些瓜蛋儿怎么会那么蹦着高儿似的长!
母亲的功夫有一小半儿给了她的孙女儿,不然的话,每次带女儿回家,她怎么都会高兴得象是在过年!
母亲的功夫有一小半儿给了她的儿子和媳妇儿!不然的话,我每次回去看她,她先是高兴地说:“回来了。”紧接着就黯然地问:“然她妈还在上课呀?”
我知道,就是这一句“回来了”,包含了母亲对我多少的关切!就是这一句“还在上课呀”,寄托了母亲对妻多少的思念!
落笔至此,我禁不住羞愧满面……那么多“一小半儿”加在一起——母亲自己的功夫呢?
真没了!!
一瞬间,我有种做贼的感觉!是我们偷了母亲的功夫!
她的心里当然再没有一丁点儿的功夫再去记挂自己的事!
这,就是我的母亲——我的娘!!
※本文作者:指尖上的音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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