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隆华店,神医也算得上一个人物。不过,神医在成为神医之前生活得却并不神气。
神医的家族好像也有过兴盛的往昔,靠着赵王河漕运的川流不息,靠着隆华店连接漕运、呼应四方的地利之便,神医的祖上虽没能北走京师、南浮闽粤,可也曾沿着一条金堤走遍了沿河的几百里村寨,出入沿河的大小码头如同走过自家的弄堂。虽不敢说神医的祖上是沿河一带呼风唤雨的人物,也曾治下过一份可观的家产,让家族的男女老幼在十里八乡风光一时。只是到了神医这一代家境落寞,七零八落之后,家族的兴盛也只剩下人丁的兴旺这一层了。
神医兄弟五人,个个人高马大,虽不善犁耧锄耙、农耕桑麻,却个个饭量大得惊人。说来也能理解,二十岁上下的小伙子,连骨头带肉一块儿长,就像秋后的克郎猪,不用好馍馍好饭地追着怎么行呢。五个吃粮不管闲的汉子,天天眼睛盯着米瓮饭瓢打转转儿,直吃得老爷子吹胡子瞪眼骂祖宗:“我这是造得哪辈子孽,养了一群讨债的。”
骂也骂了,急也急了,可孩子是自己的,既然生了就得养。这不光是责任,更是义务,要不还不让街坊邻居笑话死。老爷子早年也过惯了宽松富裕缺计划的日子,现在只得嘴里攒肚里挪,拼上老命过光景。尽管如此,小五还是没能熬过大歉年,在饥饿难耐中一命呜呼。小三实在受不了家里的清苦,就跟着街坊下了关东,一去多年杳无音信。神医是老大,在乡人的习俗中是要顶门立户掌家政的,可是他疲疲沓沓不是那块料,好在一个破败的农家也不需要什么高水平的家政管理,也就糊里糊涂地做起了父亲的助手,开始了持家主政。几年下来,二弟三弟先后娶了妻,神医的膝前也有一儿一女满地跑了。
乡里的日子能凑合,一把糠菜一把粮地瞎搅和,虽无新意却也平中有趣。不过这样的日子就怕遇风浪,一遇风浪就有翻船的危险。眼见得儿女一天天长成了大个子,神医不得不想办法谋生路了,一筹莫展之际,他想起了三弟,于是也只身孤影地下了关东。
初到关东的时候,日子还算过得去,还没等神缓过神儿来,三年自然灾害的洪流也就湮没了关东的大片土地,等到大山深处的可食物品采集一空,神医也就只好返乡谋生了。
当神医走进隆华店那z字形街道的路口时,他真有点儿支持不住了。饥饿难耐,双腿发软,眼前金星乱舞,不知不觉也就瘫在了村口。
神医醒来时,他已躺在自家的板床上。看看围在床前的一双儿女和乡邻们那熟悉的面孔,神医充满了愧疚,不知说什么才好,思前想后,本欲说句笑话解解嘲,说出来一句却特经典:“没想到我离家才几年,村里的变化这么大。”人们问他哪儿变了,他说:“怎么村头的一条狗变成了俩尾巴?”
乡邻们谁都清楚是怎么一回事,可当时没有一人说出口。
只是在以后的时光中,人们教育孩子时多了一个活教材。谁家的孩子读书不上心或做事不下力,老人们总会发狠说:“不用你能,早晚让你一条狗俩尾巴!”大概是告诉孩子们“少壮不努力,老大饿眼晕”吧。
不经意的一句话成了村人教育子女的口头禅,这是神医所始料未及的。
回到家乡后,人们常常问神医,外出几年钱没挣下,也没学点吃饭的本领?生意不如手艺,手艺不如口技。一招鲜,吃遍天哪。
开始神医没在意,时间一长也就颇有几分失落感。是啊,出门在外四五年,两手空空回了家,这对一个顶门立户的男人来说是耻辱啊。思索了几天之后,神医告诉大家,其实,他在关东是学了技术的,只是不好给大家说罢了。他学的是接生,跟一个关东十分有名气的老医生学的,在那边他也接过不少生呢,其中几个难产的,经他处理,个个母子平安,皆大欢喜。
开始人们不信,可事情越说越玄,越传越真,大家也就只可信其有不不再信其无了。反正在观念落后的农村,谁也不会找个大男人去接生的,水平高低也只是嘴上说说,与村人关系并不大。为此,神医也就更加有话可说,传来传去,人们都说他给县长的千金接过生,并且还是三胞胎呢。共2页,当前第1页12
※本文作者:程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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