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乡小城东面先前的城门外有一座黄泥大土岗,虽不算高,却很宽阔,大约有上十平方公里;虽也名曰“东门岭”,从外形看,其实没有山岭的模样,不外是一大块沟壑纵横有些大小土堆形成些高低起伏的黄土高坡而已。
因其岭脚处距城门只有二、三里路,这种特殊的地里位置,使其成了自建城一千多年——或者更远古一些罢——以来,城內以及附近的古人的死后安葬地。间或也是历代统治者的刑戳杀人场所。此外,在军事地图上是一个制高点,先前一有战乱,便常是攻城和守城双方拼死厮杀的战场。少时我曾在那一带做过些修建房屋之类的“杂工”,即便挖一条三、四十公分大小的水沟,也会挖出许多人骨或装人骨的陶礶。由此可以揣测:先前这一大块高坡必定是古冢旧坟累累,甚而是豺狼出没尸骨遍野的地方。
自从民国中期起,在这块高坡的稍平缓的地方开始大规模圈地,陆续建了统辖数县的政府及各类机关。延宕到解放后,这一带便是许多政府机关单位以及兵营的所在了。待到我稍懂事时,印象中这一带已是一眼望不到边的高墙连着高墙,墙内鸟语花香草树蓊郁却气氛肃穆,也是一般人难以随便进出的威严处所了。然而,墙外的野地里,却多有一丛丛的野玫瑰、荆棘和矮小的灌木;在一些或者取黄土铺路或不知什么原由形成的沟壑里,多见凌乱的森然白骨。每遇大雨过后,低洼积水处偶尔露出些髑髅,一些喜欢钻洞的鱼或蛇常以其安家,倘被晃动的人影惊扰,便将髑髅中的泥和水搅得“哇啦啦”地响。小伙伴们每每遇上,必是一哄逃散,免不了数日惊魂了。
可有时被那些长年盛开的艳丽的野玫瑰花所引诱,或受了女孩子们的蛊惑,也会冒险去采摘,又常被藤萝交织的花根处成堆的或黄黑或惨白的半隐半现的人骨所阻隔。这点印象是极深刻的了。
由于从七、八岁时起,便常常做些房屋修建的“泥水小工”的活计,到了十多岁时,虽各项需要些手艺经验或简单的几何计算的工作已相当熟练,但那时没有也不准有私人的建筑队,除偶尔有需三、五个人,十天八天的私家房屋以修缮为主的小工程干外,空闲时便去应聘国营建筑公司的临时性“泥水小工”的工作了。那时的国营建筑队是按军事名称来编制的,我所在的一个小队便称为某“连”某“排”。一个“排”大约有二十多个正式国家工人的师傅,或称为光荣的工人阶级;而很费力气又不需要技术的“小工”“杂工”,便临时招聘些社会上的“闲散人员”或山区乡下的农民充当。我便是其中之一。不过,直接指挥我的“排长”很是通情达理,抑或有些怜才惜才罢,工作中发觉我的技术熟练程度与正式师傅们无差,有时任务紧张或一些零碎的收尾工程,多派我做轻松些的要是师傅才能做的工作。
有一次,随建筑队来到了先前坟冢累叠的东门岭的一幢楼房工地,不过,高墙之内的这里已是草木扶疏花树迤逦,粉墙青瓦的小楼点缀其间;在民国时已是达官贵人进出的俨然处所,这时也是用作招待官员的地方。干活中,和气的“排长”不忍心年纪最小的我也干那些苦累的“小工”活罢,便派我专职开卷扬机。虽不能与后来的大型升降机相比,却也是当时最先进的建筑机械了,主要负责建筑材料的升降输送。工作便是坐在卷扬机机座上的软皮椅上,手把电源开关,或前进或倒车,偶尔脚上也加点刹车……因头顶上方有一块篾席遮盖,免了些日晒雨淋,这是我所做过的工作中属最光荣的工种之一了。
工程临近结束,便要清理楼房前成堆的建筑垃圾,以便续建些假山花圃之类的后期装饰工程。差不多清理完毕,在开挖用于喷泉储水的水池时,忽地被一块近半间房大小半球体形状的,土话称为“灰沙”的三合土阻挡了。“灰沙”是没有钢筋水泥之前,古人用河沙、黄泥、石灰、糊状糯米饭加蔗糖搅和蒸熟,再加以不计工作量的夯筑捶打而成,主要用于有钱人家的墙基、碉堡、城墙和坟墓,特别的坚固而且特别的有韧性。这块巨大的“灰沙”不知何因埋在地下恐怕也有几百年了,虽表面已斑驳陆离,却是一锄下去,也只能凿出一点点白印。工友们的嘈杂咒詈声吸引了我,走下卷扬机过去一看,便惊讶:共2页,当前第1页12
※本文作者:荒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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