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子上的霜花真是好看!这个窗格子里是山,那个窗格子里是树……每格跟每格都不同,而且天天换样儿,让人看也看不够。
我胳膊肘支在枕头上,两手托着下巴,一动不动地看霜花,看着看着我就变成一个小人儿飞进去了。我一进去,原来白色的树叶唰地一下就变绿了……松鸡趴在一丛肥肥的叶子下,我跑过去把它给哄了起来……犴得罕头上支起两个大树叉,走到河边喝水去了。我捡起一块石头,咚的一声扔进去,把犴得罕给吓了一跳!河面上的冰排开始飘了,我从这块冰排跳到那块冰排上,又跳到再前面一块冰排上,差不多跟孙悟空一样能个了。
忽然母亲喊我起来吃饭,我一惊就又回到被窝里。这才发现,被窝有些凉了,原来炕已经没有热乎气了。
母亲在灶火上把我的棉裤烤热了,站在炕边催我赶快趁热起来穿。我把脑袋缩到被窝里去,耍赖不肯出来。母亲就说:“笤帚疙瘩哪儿去呢?我找笤帚疙瘩去!”我一听母亲又要找笤帚疙瘩打我,就赶快爬起来了。
吃完炒土豆片和苞米面糊涂粥,母亲去外屋地刷碗,我又闲着没事干了,就趴在窗台上,用哈气把窗玻璃上的霜哈化一个洞,把眼睛贴在上面往外看,外面还是白茫茫一片。我心想天怎么还不暖和呢?立春那天,我啃了好几口萝卜呢,母亲说那叫“啃春”,多啃一口,天就早暖和一天。啃春都过去好长时间了,天怎么还不暖和呢?
于是我开始天天抢着撕日历,盼着日历变薄。要是一天能撕好几页日历就好了,那样春天可不就来得早些了吗?可是母亲说不行,一天只能撕一页。订日历的日历盘上,画着嫦娥和小兔,云彩绕着一轮又大又黄的月亮,月亮里有一座漂亮的宫殿。
看着嫦娥,我又想起织女来。于是就更盼日子快点过,好快点长到七岁。母亲说,七岁的小女孩,在阴历七月七这天,如果这天下雨,拿一面小镜子趴在黄瓜地里,就能从小镜子里看到天上牛郞织女相会。必须得一个人到黄瓜地里,两个人就不灵了。而且那天还得下雨才能看到,仔细听还能听到他们哭呢。
我想,一个女孩一生只有一次七岁,一年中只有一天是七月七,那么我看见牛郎织女的机会就只有一次,到时可千万别忘了啊!于是一再跟母亲说,到时可你千万要记着提醒我可千万别忘了!我又想,老天保佑我七岁的七月七这天可一定要下雨啊!
我的小镜子早就准备好了,可是日历这么厚,撕完这本,还得再撕大半本才能到那天,我都等不及了。
屋檐开始滴水了,到了晚上,就冻成了冰溜子。第二天太阳出来又沿着冰溜子滴,到了晚上又冻了。冰溜子越来越长了,在屋檐下挂了长长短短的一排。用木棍捅下一根来,放嘴里嚼得哗啦哗啦直响,脆脆凉凉的,跟冰棍似的。
母亲不许我吃冰溜子。说房顶的雪虽然干净,可是铺房顶的油毡纸是埋汰的。母亲说“你没看油毡烧着了都往下直滴黑油吗?”我连连保证说以后再也不吃了。
可是,我又觉得从嗓子到肚子的一条线都火烧火燎的,难受得不行。我就偷偷跑到院里打冰溜子吃了。可是一着急我忘了先往冰溜子上哈口气再吃,冰溜子把我舌头上的皮给粘掉一层了。我忘了上回舔水桶把上的小冰珠,已经把舌头给粘坏过一回的事了。
我疼哭了,母亲说:“该!谁叫你不长个记性?一天到晚精不精傻不傻的,可咋整?”
母亲老是说我精不精傻不傻,老是跟别人说,我小时候满嘴说人话了,还抠墙角的泥土吃。成篇背诗词了,却瞪着眼睛走到炕沿边,伸腿就往地上迈,摔多少回也不长记性。我知道每次说到最后,就一定是这句话:“说精不精,说傻不傻,整不明白到底是个啥孩子。”
我一边往嘴里嘶嘶地吸着凉气,一边用脏手背胡乱摸着眼泪儿,气儿越喘越烫。母亲不骂了,摸了摸我的额头,哎呀一声,说怎么跟火炭似的?连忙去翻日历,一看果然又到节令了。一年二十四个节气,只要节令一到,我不是感冒就是发烧,跟上了弦的闹钟似的,准准的。共2页,当前第1页12
※本文作者:松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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