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由得停住了脚步。
从未见过开得这样肆意的三角梅。只见一片辉煌的紫红色,满枝满丫的花,深深浅浅,像天边烧着的云霓,从空中蔓延下来,那阵势,仿佛也要烧着人的衣衫了。
许是被某种情绪渲染了,我竟抛开了伞,信步徜徉于花下。其实,我本是爱花之人。每每邂逅,必要驻足留连,有时竟到了痴狂的地步。无怪乎朋友们总是笑称我是“花痴”了。
花枝离地面很近,走过去,不小心碰到了头,那花瓣和着雨水便落了满衣满地。脚踏在花瓣上,轻轻地走,似乎可以听到细微而清脆的破裂声,宛如绣针刺在江南云锦上。有些花枝竟调皮地蔓生到近旁的棕榈树上。透过层层叠叠的树叶往上瞧,仿佛那树也开出了花来。
可是,这花不仅开在树上,似乎也凄凄然开满了我的心原。一朵一朵,静静的,静静的。
我亦是静静的立于这花架下的一隅,手抚着婆娑缠绕的藤蔓。其实三角梅还有另外一个名字,大概是很少有人知道的吧。而我却喜欢这样称呼她:九重葛。
九重葛。九重葛。流转于唇齿间,有“吹花嚼蕊弄冰弦”的清脆和芬芳。即使是闭了眼,念叨着这三个字,眼前也会立刻出现一片繁盛如云的花景。
然而想来却是有些惆怅了。这里没有蜂围蝶阵,似乎也鲜少有人到来。这一场急管繁弦的盛大花事,只有我一人知晓。蓦然间,我又想到了王维的一首五言绝句:
木末芙蓉花,山中发红萼。
涧户寂无人,纷纷开且落。
你瞧,这满眼的九重葛多像摩诘笔下的辛夷花呀!欣赏与不欣赏,那是别人的事。自己可不在乎这许多。尽管大大咧咧旁若无人地在微风细雨中舒展最美丽的风华。她们叮叮当当地开成一片,欢笑着,吵闹着,仿佛是赴一场盛大的宴会,谁也不甘心落了后。
也许,在那三片小小的花瓣里,就包裹着别人不知道的快乐呢。
我也沉浸在别人不知道的快乐里。仰起头,闭了眼,沐浴着九重葛紫红色的光辉,别的好象暂时都不存在了,有的只是精神的和谐空灵、恬淡自然。
忽然记起忆起十多年前外婆的院子里也曾有过一大株九重葛。馥郁的花和清亮的叶子覆盖了整个花架,花架下置着一张很大的桌子,每天,我都会静默地在此习练书法。天气若是晴好,阳光便把满树的花影投下来,落在我移动的毛笔上,落在我皎洁的宣纸上,摇曳成潋滟的水光。外婆通常会坐在花架的另一隅,手里似乎永远做着女红,不时地从厚厚的老花镜后抬起眼来,和蔼而安详地对我笑。
那时的日子,平静缓慢且美好,像一钵熬着的中药。
然,此刻,我浮动的心思一下又回到了十多年前。静静的。静静的。
我想,在这细雨微风中,若是有一壶酒,自酌自饮,伤花中酒,也不枉如此的景致了。或是一卷版本雅致的诗词在手,或是一把小巧的古琴于侧,不正契合了《小窗幽记》里的那句“细雨闲开卷,微风独弄琴”吗?如此,便也可以效仿古人风雅一回了的。
独处有独处的好。就像这满树的九重葛。心若是静的,外观于景,那景自然也就别有一番风味情调了。李太白不是也曾说过“古来圣贤皆寂寞”的话吗?因了这别样的寂寞,才有了那别样的景致。
信步徜徉于这花下,我突然了悟了,所谓,情雅成诗,爱淡成词,大抵如此吧。
※本文作者:南宫九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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