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庄很小,只有百来户人家。村庄又很大,他宽阔的心脏记载一代代子孙走进他,离开他的历史。村头有条小河,河水自北而南,又自南而西把村庄三面环绕。河水清粼粼的,有鱼儿浅戏水底。那些鱼儿的名字很怪,有小黑婆婆,白条,花鲫……但个头都是及小的。偶尔上游水库放水,会有二尺多长的草鱼,鲤鱼蹦出水面,把我们的心情蹦得很高很高。小河长年不息,流淌在村人的心里,游子的梦里。梦中,远远望见村庄的姿势,默默地,稳妥地屹立在那里。那些青黑色的烟囱里,冒出浓白的,黑黑的炊烟,被风拦腰截断,氤氲成笼罩小村的云雾,云雾中的小村便成了人间仙境。想走近他,亲吻他,却被眼前的河隔断去路。我伫立村外,听到耳边萧萧风鸣。我的童年,我的记忆,我曾留过脚印的土地,连同那些土地上奔忙,耕耘的乡亲,在河的那一端,与我遥遥相望。我望得见那些清晰的影子,却听不到一点关于河那边的声音。河水不慌不忙地流着,前方的路有多长,带走的心事有多重,这些,都不重要,它坦然地,平静地卷走岁月,卷走村庄的某种声音,某个时段的心情。
在河里摸那些拧着屁股的田螺,是有趣的事。田螺黑黑的壳,柔软的身体躲藏在里面,这是些喜欢群居的家伙,他们三五成群地用扁平的吸盘一样宽宽的肉垫,牢牢吸附石块下面。拿起石块,耀眼的阳光让这些家伙惧怕,他们似乎感觉到什么,有点紧张,有几个竟劈啪几声,掉下来,跌进水里。剩下的,用手一拨,哗啦哗啦全落进胸前挂的长布袋里。这样的田螺是不需要费力捉的。倘有那些机灵一些的,躲到深水里,一堆堆黑压压地挤在一起,但清清的河水暴露了他们藏身之处,孩子们欢呼着,蜂拥着奔过去,一眨眼,便捞到一小盆。单调的餐桌上便有美味了。大人们把田螺放到水盆里,让他们在清水中继续存活一整天,那些田螺在水盆里,不停吐水,许多细长的污泥便吐在水里。倒掉,再换一盆水,再倒掉。最后,田螺吐出的水里没有一点污泥,就把田螺放进锅里,切上几片生姜,放一段葱,一点盐。用大火煮。田螺在锅里受煎熬呢,听,那些杂乱拥挤的吱吱声,是田螺在哭。但我们小孩子却很兴奋。母亲总担心我这个嘴馋的孩子饿肚子,吃饭时用眼睛瞅着我,防备我把硬硬的玉米面饼子藏起来,惟独有田螺在桌,母亲方可舒心地看我香甜地吃一块又一块的黄饼子,田螺的香美,诱惑我吃得肚子鼓胀,一连声打着饱嗝。母亲仿佛听到一种天籁之音,陶醉与欣慰的目光里,是软软的湿湿的光亮,让我好感动,好幸福。
小河里的河蚌也很肥美。开春,是河蚌肉最丰厚,味道最鲜的时候。上游水库放水了。村里的大人,小孩,像赶年集,拿着水盆,篮子,布袋,纷纷下到河水里摸河蚌。像是谁无声的指挥,人们自发沿河床排成一条条长队踩河蚌。从东到西,一个挨一个,第一队的后面不远,还有另一支队伍,一直排到很远。这种方法被村人称为过筛子,第一队人踩不到的河蚌,还会有第二队的人来踩。祖祖辈辈居住河边,哪一个没得到河水的滋润,哪一个没与河水嬉戏,亲热,河水每一个部位,都很熟埝,河水的脾性,更是如自己的脾性,摸得透彻呢。第一队的人不会把河蚌都装进自己篮里的,后面还有自己的乡亲,第二队的人更是草草趟着河水往前走,似乎踩河蚌只是形式,而赶赴一个盛大的聚会才是真正内容。
没有争抢,没有计较,只有满河的笑语喧哗,满河的豪爽开怀。笑声荡漾在清澈骚动的河面上,整条河沸腾起来。
小孩子往往被大人们安排在河两边,河中间水很深,是危险的。这种关怀,让我们小孩子很不理解,谁不知道最大的河蚌都被冲到深水里呢。但惧慑大人的威力,也只得乖乖低头踩河蚌。踩河蚌的方法很简单,每人沿一个方向,慢慢地踩脚下软软的,滑腻的河泥,如果踩到一只河蚌,那种滑腻却是有形的,往往是圆溜溜的一团,在脚心里痒痒地滑动。赶紧伸手摸出来,一定是一个很大的河蚌,还流着涎水呢。但也有意外的时候,那一次,我踩着一个圆圆的滑滑的东西,比我刚摸到的河蚌大很多,我心跳到嗓子眼了,这是我踩到的最大的河蚌。我怕身边的小伙伴发现,偷偷伸下手,用力摸出来。天!我看到我的手上,是一个丑陋的,浑身长满肉疙瘩的癞蛤蟆。我惊叫一声,如捧着一堆炙烤的炭火,蛤蟆还没搞懂怎么回事,那笨拙的身体就被我重重扔进水里,溅起好高的水花。我慌乱地喊着,叫着,感觉那些米粒般疙瘩在我手上扎呢,一河的人大笑起来,我的恐惧与失态更增添人们谈笑的话题。有个哥哥逗我,癞蛤蟆的疙瘩有毒呢,小心晚上回家,你的手沾染毒素,也生疙瘩。共2页,当前第1页12
※本文作者:欣之月※
下一篇:《情感散文》忆中秋之夜,双溪赏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