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的轻风里,我最大的惬意就是,在朝朝暮暮花开花落里,静静地看你梳头,看你把一头青丝理成无数细小而柔软的愫缕,再拧结成一把似有若无的春愁。然后,揽你入怀,在晨曦或暮霭中,你我执手相望,凝眸无言。此时,天地间惟有你满目的柔情和一季的哀伤,以及我盈腔的炽热和隐而不发的叹息。
这,是一种瘾,或者是一种病。与时令有关,与你我的基因有关,也与,千载悠悠一脉相承的某种偏嗜有关。常常与你携手梦回那个盛世,那个没落在即的盛世,那个让后人言说不尽慨叹不止的盛世。我们成为主角,重新演绎那段美丽的历史传说,要将长恨歌奏成永爱曲。
你,依旧那样雪肤霜肌,婀娜丰腴,一笑倾城;我,还是如此豪爽而体贴,多情而专一,坐拥天下而第一孤寂。幸亏有了你,我眉结渐舒,欢笑日浓,不复有高处寒寂之叹。华清池里,我俩鸳鸯戏水,欢娱无尽;未央宫中,我们宴乐酣畅,弦歌达旦。幸福,千古帝王佳人焉有胜似我俩者?芙蓉帐暖度春宵,春宵苦短,但可日以继夜呀。什么家国大事,由他们凡夫俗子去处理好了,早朝的事,从此免了吧。春从春游夜专夜,这销魂的逍遥,不知蓬莱岛上的神仙可曾体验过?
唉,做皇帝就是不好,让朕自各儿倍感羁绊不说,还要连累你,我至亲至疼的爱妃。关于你和杨国忠的流言蜚语刚刚在宫里落幕,惊天的鼙鼓声又自渔阳响起。罢了罢了,我们把那已定案的历史改一下吧,这鸟宝座我不坐了,你也把这身霓裳羽衣脱去了吧,这天下任他们去折腾,我们俩去乡下山里做对平凡村夫村妇得了。
溪流淙淙,山花清灼,茅屋闲逸,云鸟来伴。
水边浣衣,有你,有我;山巅采茶,有你,有我;屋前种豆,有你,有我;竹间觅笋,有你,有我。
从此,生活的主题与要义就是:你梳头来我品鉴。
看你站在简朴的梳妆台前,壁镜里映出你已略显消瘦的容颜,与骊宫中金步摇摇的花颜云鬓是不能相提并论了,但在素裙荆钗间却多了一份别样的妩媚与清怡。翠翘呀金钿呀玉搔头呀这些劳什子都收起来不用了,轻轻的绾一个髻就好了,梳扮起来也方便。将发髻缓缓拆散来,任一瀑青丝沿酥背流泻,轻扬胡桃木梳,让它在这黑色瀑流间往返流连,喃喃轻语,爱抚有加,最后慢慢织结起一头悦目的柔顺与温软。
我默默注视你,阅读你梳出的这行出水芙蓉般的诗章。你回眸一笑,依然百媚生焉,依然让天下粉黛无颜色,只是已洗尽铅华,更无有争宠邀恩的做作。于是我俩心有所感,紧紧相拥,久久陶醉于造化对我们的钟情垂爱。你仰头问我:到来世,你用什么方式爱我?我抚摸你的脸颊,答到:有来世的话,我依然只看你梳头。
就这样,我们依偎着从大唐走到了二十一世纪,现实中的我们的今生,就成了梦境中的我们的来世。只是我已不姓李,你也不姓杨。你为我保留如芙娇面如柳眉,鬓发亦如旧。我也将谨守诺言,用一生的爱怜来欣赏你的梳头——不过由于沧海桑田世道变迁,你我需要更大的勇气和担当来面对爱情,来固守你的美丽和履行我的承诺。
还好,当东风把杨柳拂成撩人的思绪时,回顾我们一路走来的表现,完全契合前世的约定。
在一千年或两千年里,梳头的姿态或许有些微更改,梦则循环往复着。
※本文作者:枕边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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