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来生活节奏有些凌乱,心思也显得浮躁。但很快有个朦胧的声音暗暗提醒——起初那感觉象悠扬飘渺的琴音,细若游丝难以捕捉;渐渐的便如悄然破土的竹笋默默拔节儿的秧苗;再后来就变成清新淡雅的国画激越奔放的交响,骤然清晰明亮起来。
人似乎天然具有自我调节机制,当抑郁昏暗的情绪出现的时候,立即会有一扇晴朗的天窗打开。于是,一片灿烂的星空和高悬的明月便呈现在眼前,一派明丽,辉光闪耀,仿佛能化解心底所有的犹疑、困惑和迷茫似的。
黑暗中人们总是向往光明,光明越是稀少,心里也就越是渴望。我喜欢月亮带给我的光明、沉静、空灵和安详。
我想起了儿时的夜晚。那时候家乡还没有通电,“灯头朝下”只是尖酸刻薄的村里人对希奇古怪别出心裁者的奚落和笑骂。农家照明点的是油灯,油灯燃的大都是煤油,煤油燃烧会冒起青烟,所以很少见到农家屋内雪白的墙壁。为了让油灯尽量放光可以把灯捻儿加长,但长了又会促使青烟浓烈,因此需要把灯捻儿调整到最佳长短。或许灯捻儿也有自己的寿命,燃烧久了便会结成硬痂,于是光亮因此也变得暗淡。我经常看见母亲用缝衣针挑拨结痂的灯捻儿,一拨便溅起美丽的灯花儿。有时痂结得太硬用针挑拨不动,她便用剪刀去剪,于是我又看到那油灯魔术般一盏变成两盏,而新的那盏正在她剪刀尖上跳跃。很久以后我想,孩提时代的我虽然不懂得“有约不来夜过半,闲敲棋子落灯花”的意境和雅趣,但那双清纯明澈圆瞪的黑眸对美的欣赏一定毫不逊色的。后来我又发现一个秘密,有时油灯自己也会爆出灯花儿。然而导致这瞬间美丽的竟是煤油里含了水的缘故——可见美丽的背后也常常隐藏着质量的瑕疵。
农家不产煤油,点灯用的煤油需要花费现钱去购买。对持家节俭的农人而言若非逼不得已,总不会长时间消耗。因此在我童年的记忆里,黑夜总是十分漫长;而躲避黑暗的唯一希望便寄托在高挂天边的月亮。
记得在一个漆黑的夜晚,我曾扒在母亲肩头问:什么时候才能看见月亮啊?她总是说一句十分简洁又让我摸不着头脑的话:大二小三。后来有了一点儿天文知识我才明白,母亲说的“大二小三”原来是指农历大尽的初二和小尽的初三——只有到了这一天,月亮才会经过半月休整之后眯着笑眼在西南的天上探出头来。由于极度渴望,除非阴天下雨我绝不错过每晚的月光——从初升的月牙儿,到朗照的满月。
大二小三的月光虽然微弱,却足以诱使我持续的兴奋,因为那毕竟是长期盼望迎来的时刻。只是初来的月牙儿停留短暂,很难让我和小伙伴们尽兴的玩耍。当月牙儿隐去,天光一暗,我就不得不收起兴奋的脚步,怏怏地赶回家去吃晚饭了。
十五、十六的月虽然明亮,但可供欣赏和享用的时间也很有限。十六一过,月亮出来得越来越迟,惺忪的睡眼很难等到与它照面。有时想它想得实在兴奋,便躺在炕上眼巴巴盯着窗棂,期待窗纸早点发白。碰巧有几回坚持到窗纸发白便激灵一翻身,赤条条趴到窗台上去,伸出舌头在食指上一舔,便悄无声息地在窗纸上捅个洞,一只眼睛迫不及待地凑上去,在茫茫的夜空中寻找明亮的光源。自然多数等不及见到那轮明月便已困倦难当倒头睡去了;偶尔坚持着见到了月亮便兴奋得不肯睡去,总要反复起身观看几回才肯入眠。我在想,那一夜的睡梦一定很香甜,香甜得能发出清脆的咯咯笑声。
花好月圆时节应当指的春季,但我对春日的月亮几乎没什么印象——这或许与春天开端的节日有关。那个时节正是北方一年最寒冷、最凄苦、最黑暗的日子——这个记忆太深刻,以致于把所有春天的月光也冲淡了。而冬天即使没有月光,也总能看到积雪映照窗纸的白亮与通明。夏日的月色最是诱人,我的整个童年仿佛都是在夏夜门前古槐斑驳的月影中度过的。然而,比较起来我还是更爱秋天——秋天的凉风,秋天的落叶,秋高气爽的夜空或圆或缺或肥或瘦的那轮清冷的孤月。共3页,当前第1页123
※本文作者:石不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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