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走进军营是偶然也是必然。从高考落榜那天起,他的心就飘浮不定,报名、体检乃至踏车西行,他都觉得像一场梦。当他还恍恍惚惚不知所以然的时候,那个满口陕西味的老班长一通劈头盖脸的“棒斥”,把他从梦中惊醒,他抱着那身“国防绿”泪流满面。
三个月的摸爬滚打,三个月的脱胎换骨,他都默默地承受着。从没有人见到他向家乡打过电话,从没有人见过他开心地笑过。在朝气蓬勃的队伍里,他显得那么的忧郁、那么的孤独。新兵连的紧张忙碌没有给人太多遐想的机会就结束了,他分配到了警卫团。那个单位主要担负的是警卫任务。他在老班长的带领下渐渐地适应了团队里的各项工作程序,并在战友们的说笑中开始独立站岗放哨了。
对于大多数人来说,站岗不是他们来军营的最佳选择。可是他却觉得这是求之不得的好事。因为站岗的时候,他可以好好的在太阳底下晒一晒,让那张不争气的“白面书生”脸变成班长那样的“黑脸包公”;可以让大脑溜会儿号,放松一下一听哨音就紧绷的神经;可以看看不同表情的人从大门进进出出,出出进进,顺便猜测一下他们的心情;可以……总之,他喜欢站岗。
孤儿是什么?他不知道自己算不算孤儿。父母在他还小的时候就撒手西归了,哥哥很早就当了别人家的上门女婿,姐姐也去南方打工了。他在大伯家长大,伯父一家对他还好,但表哥的眼光像芒刺在背,使得他的话越来越少,心情越来越郁闷。来当兵说是自愿,但打心里说他是不想再给伯父家添麻烦了。
阳春三月,春的步伐更轻更快了,他的心情也倍受感染。走在那条笔直洁净的林荫小道上,他深深地吸了口气,肺腑中立即弥漫着草儿的清香。放眼望去,营区四周的垂柳已泛着绿意,层层叠叠。和风拂来,一股暖意若有若无的在身边游走,好一派春光!连队后面的那片杏林,杏花已开了,大朵大朵洁白无瑕的花,在枝脉错落的梢头肆无忌惮的绽放,虽无半点绿叶的点缀,依然无损它的清颜,有风儿走过时,会有几片花瓣飘落,掉到地面上、落在石台上,一声鸟鸣划过空中,燎起了他心中万般柔情。他想起伯父在他离家时带他到父母的坟茔前那双红肿的眼睛,心里忽然涌起一份久违的乡情。他捡起一瓣杏花,仔细的抚平后夹进书里,再小心的放进挎包。于是,那个挎包便把幽幽的花香溢满连队的角角落落。那个平日里总是讲他笑话的老班长,此时也来探望杏花了,他的神情是那么的庄重,并一丝不苟地把树周围的杂草拔去,把多余的枝杈剪掉,他轻轻地哼着小调,原来他在用自己特有的方式守望着花开的美好。
他尤其喜欢在夜晚站岗,万籁寂静,他能听到树们细语,虫们谈天说地,还有一闪一闪的星星。他想起那个高中的同班女生,她也有像星星一样闪烁的眼睛。他曾在她回家的路上等了很久很久,曾默默地注视着她的背影消失在村头,曾把写满激情的信悄悄地放入她的书包并忐忑不安等待下文,可是一切都像风一样。想到这,他傻傻地笑了起来,情不自禁唱起了歌,歌里有种甜甜酸酸的味道。冬天的夜晚,对于站岗的他来说却是有些难熬。寒风,在那身包裹不严密的绿色防线里窜来窜去,好凉好凉……连牙齿也感受到了凉意,迫使得他不得不来回的走动。有时,白色的精灵从天而降,不期然与他撞个满怀,他的心兴奋的像头蹦啊跳呀的小鹿,心灵被尽情的放逐着。他仰望着纷纷扬扬的雪儿花,它们轻轻地飘着,一片一片,那么从容、坦然。一夜间竟然可以包容天地万物,这是种什么样的力量啊?在掌心慢慢融化的雪花,只剩下一滴小水珠。他觉得它们是那么的可悲,来与去,总是由不得自己。当阳光洒满大地,洁白的雪就会渐渐地融化,留给世界的只是一场斑驳的梦和苦涩的泪。他想起了远方哥哥姐姐,他多想有个完整的家!于是他脱掉大衣,左扫右堆,垒起了一个白白胖胖的雪娃娃,虽然没有红鼻头黑眼睛,但它与他已融为了一体。白皑皑的世界包容了所有的缺憾,博大而又宽容。他忽然之间领悟到缺撼的美,花开了会谢,雪飘落下来总会融化,完美无缺的人生只能是梦想,又何苦去放大那些缺憾?他深深地思考着,无声无息中,他长大了。
当第一缕晨光洒向大地,出早操的人们迈着整齐的步伐从他身边走过,都会注意到那个可爱的雪娃娃和精神抖擞的站岗大兵,他们成了人们涉猎的一道优美的风景。
※本文作者:红彩妹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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